哈佛大学是全球通识教育的先驱,1945年出版的《自由社会中的通识教育》(又称《哈佛通识教育红皮书》)一直被奉为“现代大学通识教育的圣经”。因此,哈佛大学新一轮的通识教育改革引起了高等教育界的广泛关注。
本文阐释哈佛通识教育的概念、目标与现状,从课程角度分析哈佛新一轮通识教育改革与全球胜任力培养的关联,希望对国内高校加强通识教育及全球胜任力课程建设有所启示。
一、什么是哈佛“通识教育”?
在哈佛,学生们除了需要进行特定专业领域的训练,还需要在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人文等多个领域接受通识教育。按照现有方案,学生们要在八个通识教育的模块中各选择一门课程来拓宽智识,同时从超过四十个院系中选择一个专业方向进行深入学习。从课程量来看,学生们通常约有一半的专业方向课程、四分之一的通识教育项目课程以及四分之一的自选课程。因此每个学生的课程都很个性化,唯一一门所有学生都必修的课程是为期一学期的写作课(尽管不同院系对于学生毕业还要求其他一些必修课)。哈佛的原则是,不管学生的教学方案是什么,他们都要学习批判性地阅读、写作和思考这些任何事业都需要的重要技能 。
简要来说,哈佛致力于为学生提供一种跨越不同学科领域的开阔视角,同时又满足学生在一个领域内专注和深入研究的需要,这是所谓通识教育的本质精神。
二、哈佛通识教育的培养目标
一直以来,哈佛要求学生选择一系列自身专业之外的课程来保证他们的本科教育涵盖了全面广泛的主题和方法。21世纪初开始实行的通识教育项目明确要求“将通识教育——在自由探究精神指导下施行的,本身就具有意义的教育——与学生毕业后将要面对的世界联系起来”。
这一项目不仅统一了哈佛既往的教育要求和学生的教育需求,也给师生提供了跨越传统院系界限的教学方式。哈佛设计的通识教育课程有四个主要目标,从这些目标可以看出,哈佛通识教育非常注重培养学生的全球胜任力,即在国际与多元文化环境中有效学习、工作和与人相处的能力。
1. 为学生作为公民参与本地、本国乃至国际事务做好准备
公民参与意味着参与公共生活。哈佛认为他们应该设法在大学生活,特别是通识教育课程中,激励学生在地方、国家和国际层面上积极地进行公民参与。要实现这一目标,学生需要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推动了地方、国家和全球的变革,这一力量包括塑造了社区和身份的多元文化,政治、经济和社会机构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学生需要认识到,在当今,与公民身份伴随而来的是地方与世界、国内与国际等不同层面的责任。哈佛的大多数学生都是美国公民,但无论他们是美国公民还是国际学生,哈佛都应该帮助他们树立对美国的历史、制度和价值观的兼具批判和公平的理解,并在不断变化的全球背景下对这些制度和价值观的地位有一个批判性的评价。基于此,哈佛设计了一系列相关课程来培养学生对自身公民参与的认识和能力。
2. 教会学生理解他们是文化的产物同时也是参与者
学生应该了解文化冲突中的利害关系。他们需要认识到跨文化协商存在相当大的困难,但他们也要看到那些看似对立的文化其实衍生于同一传统,而且还要理解尽管它们存在差异,但却能够彼此产生深远的影响。除此之外,学生们也应该知道如何去“读”懂文化和审美的表达。了解学生自身文化和其他文化有关的历史、宗教和思想能够帮助学生们认识到他们所居住的这个充满信仰和实践的世界的偶然性,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如何形成的以及他们的传统与其他传统是存在关联的。熟悉过去和现在的文化动态对于学生成功驾驭当今世界是至关重要的。
3. 使学生能够批判和建设地应对变化
学生需要了解在现代生活中是什么力量催生了变化和转变,这不仅能帮助他们作为公民代表做出明智的决定,还是帮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的生活有所管控。当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领域能够像科技一样发挥如此强大的变革效应,通识教育是帮助学生们熟悉这些领域的重要概念和问题的方式之一,可以帮助他们解决自己遇到的社会、个人和道德问题。快速变化也是当代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一个特征,我们的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学生们接受的传统课程却让他们误以为他们当下对世界的认知能够完全符合他们未来参与政治、社会经济和技术领域的要求。哈佛希望通过通识教育后学生离校时所具有的能力素质能够与世界发展的速度相匹配。
4. 培养学生在伦理道德维度上对自身言行的理解能力
通识教育不仅仅应当简单地帮助学生获取信息、技能和技术,它还应当帮助学生理解掌握使用它们会产生什么伦理后果。在某种程度上,伦理意识是在帮助学生批判性地反思自己的信仰和价值观并学会如何理性保护自我的过程中实现的。学生们应当接触在世界历史上曾经塑造过他人生活的信仰和价值观,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中选择适合自己的准则来指导自己,这也有助于伦理意识的实现。比如,学生应该能够自觉而有意识地将哈佛的原则付诸于行动而不仅仅是烂熟于心。此外,他们还应该更深入地了解其他他们可能不太赞同的信仰体系,他们应该看到,价值观冲突的起因有多种,包括文化差异、宗教差异、社会经济差异以及科技发展的影响。
三、哈佛通识教育的改革
根据通识教育评审委员会(GERC)在最终报告中的建议,艺术人文教授(FAS faculty)于2016年3月通过了一系列对于哈佛学生的新要求,并将于2019年秋季开始实施。
1. 哈佛通识教育课程的新要求
从2019年秋季学期开始,哈佛大学即将开展全新的通识教育计划。哈佛大学的新通识教育规定,学生需要满足三方面要求:通识教育课程要求(the General Education requirement),分类课程要求(the Distributionrequirement)和定量分析课程要求(the Quantitative Facility requirement)。
其中,在通识教育课程要求中,学生必须在以下四个领域里各修一门通识教育课:美学与文化;伦理与公民;历史、社会和个人;社会中的科学技术。这四个领域的课程必须都是通识教育课程的一部分,不可以用其他课程代替。同理,在分类课程要求中,学生必须在以下四个类别的课程中各选一门,分别是:艺术与人文、科学(包括自然科学、工程学和应用科学)和社会科学。最后,在定量分析课程的要求中,学生必须选择一门可以证明自己定量分析能力的课程。
2. 哈佛通识教育改革的意义
2013年,学生独立运营的哈佛报刊HarvardCrimson刊登了一篇题为“通识教育的失败”的文章。文章指出了当时哈佛通识教育要求的问题,以及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的对于通识教育这一概念的负面态度。其中一个最显著的问题是许多通识教育课程和其他核心及选修课相比,要求不高,成为了不费力就可以拿到高分的课程。文中提到“通识项目并未实现其目标,最明显的标志就在于学生们对于通识课程的态度。许多学生选一些实证推理和科学相关的课,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课不难;一些人文课也因为给分宽松受到学生追捧。总体来说,学生认为通识课的重要性低于专业必修及选修课。在许多情况下,学生们形成了一种不做课后阅读、上课不专心听讲的风气。学生不去上课,之后还沾沾自喜依然拿到了A。学生普遍的态度不是接受教育,反而是如何最有效地修完通识学分。”
事实上,上述问题在国内高校的通识教育中也较为常见。为了有效解决这些问题,哈佛通识教育课程体系改革之后的方案比原有方案明显灵活性增强很多,同时又通过加入人文与科学学科(包括社会科学)的三个主要分类课程增加课程的难度要求。
四、哈佛通识教育课程与全球胜任力培养
1. 通识教育课程的分类
根据目前的规划,哈佛大学在2019-2021学年度一共将为学生们提供25门新的通识教育课程。其中,2019-2020学年度将有18门,2020-2021学年度将再增设7门。哈佛大学鼓励并欢迎教师们申请将自己的课程加入到通识教育课程的行列中。
25门通识教育课程被分配到了以上四个类别中的一个或多个中。其中,在美学与文化的领域里中共有5门课程,在伦理与公民中有11门课程,在历史、社会和个人中有13门课程,在社会中的科学技术中有8门课程。现列举十门课程如下:
2. 哈佛通识课程与全球胜任力培养
这25门通识教育课程与全球胜任力的四个核心素养产生了紧密的联系:“世界知识与全球议题”、“开放与尊重”、“自觉与自信”和“道德与责任”。
在这些课程中,有16门课与全球胜任力中的“世界知识与全球议题”素养密切相关。《通过文献来打破对疾病与健康的固有观念》教授给学生们一系列挑战对疾病与健康固有观念与理解的文献,以提高学生们在与健康和疾病相关的全球知识。《革命与改革,哪种方式更能改善社会?》则从西方历史的维度探寻了社会的变革。在《当代发展中国家:用创业去解决难以解决的问题》中,学生们将学习到创业与创业精神给不同发展中国家带来的助力。《能源资源与环境》探讨了如何在保护地球环境的同时,合理有效地运用这个星球赋予我们的能源资源。
有1门课和“开放与尊重”素养相关:《由外向内:性别、种族和在美国的(不)归属感》。此课程探讨了公民对性别的认知与公权力试图对此认知进行价值观输入与管控之间的张力与不义。此课程揭示了在以多样化为傲的美国社会, 一部分看似“不同于大众”的少数人群受到的压制与管控,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强烈的归属感的缺失。
有4门课程与“自觉与自信”素养相关:《失去》;《无知与谎言:真理已死?》;《由外向内:性别、种族和在美国的(不)归属感》和《祖先》。如上所述,《由外向内:性别、种族和在美国的(不)归属感》不仅教会了学生如何开放、尊重并在面向与自己不同的人之时有共情心和同理心,同时,这门课程也让同学们进一步探寻了自我内心的认同,加强对自我的自觉与自信。在《失去》里,学生与老师将探讨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的失去。失去有很多种形式:一个人在一生中不可避免地会失去亲友,另一些人失去自由,有一些失去国家等等。此课程旨在教会学生理解失去,如何正面面对失去,如何帮助他人度过难关。同时,本课程也从一个历史纵深与跨文化的维度探寻了不同文化是如何纪念与缅怀所失去的,以及失去给人们带来的生理与心理上的影响。
在这些课程中,有13门课与全球胜任力中的“道德与责任”素养密切相关。 《经济正义》和《金钱、市场与道德》均探寻了资本主义社会中效率与公平正义的关联和动态平衡,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分配模式遇到的一系列批评和潜在的解决方案。《科技伦理学》介绍了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与其道德边界。学生与老师们会在课程上讨论一系列问题,诸如:科技的进步一定会推进人类的进步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吗?一些科学技术是否可能存在对人类社会的伤害?是否可能产生潜在的危机?科学技术的研发者在研发过程中有何道德责任和义务?在运用这些科学技术之时,技术的使用者的伦理标准与道德边界是什么?
五、哈佛通识教育给我们的启发和思考
哈佛在讨论通识教育时很大程度地模糊了国家和文化的界限,哈佛希望培养最优秀的人才,而非某一国家最优秀的人才。国际化、全球化的概念在通识教育的讨论中并未得到强调,但是它的精神却无处不在。通过通识教育,培养学生具备全球知识、全球视野与跨文化交流能力,应对未来的各种挑战和不确定性,这是教育的真正意义所在。
具有通识教育的“图景”是容易的,但是具体实施中会遇到很多问题:如何确保每一利益相关者和参与者都有权利和较强的动机来接受和实施通识教育?如何为不同的学院、教授、院长、研究生助教等提供充足的资源和激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最后,我们不应该忘记哈佛在开展通识教育方面的远见。
2019年秋季学期开始后,我们会看到这个项目优化后新一轮的实施。GERC报告的最后说:“哈佛大学的任务在于教育出世界公民和领袖。我们通过人文和科学的塑造性力量来达成这一目标。目前高等教育正处在关键时期,我们所处的世界极其多元化,不断涌现科技变革,信息前所未有的丰富,各种各样的主义对于我们彼此的了解利弊共存。学者们不断思考,应该怎样更好地培养学生,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做好充分准备。我们相信哈佛的通识教育项目,借助其四个方面的内容,对于学生们以后能够智慧地、有贡献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